秋寒露重的时节，天色总是沉得更早一些。
近来宫中不太安稳，谢恒一直到天色擦黑才从衙门上回来，穿过月洞门时掩唇咳了两声。
天气寒凉太快，朝中近一半大臣都染了风寒，谢恒日日穿梭其中，难免沾染两分，这几日咳嗽愈甚，精神上也略有恍惚。
沈林替他展开风袍披在肩上，担忧道：“王爷这两日咳嗽严重，要不要传个太医来看看。”
谢恒咳过一声，懒散地摆摆手，“不必。”
两人一前一后往书房走去，今夜月色不明，乌云遮空，空气中也有淡淡的水雾气，想是又在酝酿一场大雨。
“今日黎侧夫人如何？郎中可去瞧过了？”
沈林称是，将情况一一回禀，“裴郎中已去诊过脉，说是黎侧夫人郁结于心，这才一连病了这么多日，”沈林啧一声，“也是奇怪，侧夫人刚刚有了长子，又封了侧夫人，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有什么可郁结于心的？”
谢恒敛眸听着，一言未发，将要迈进书房之时，又问，“小公子那儿也去瞧过了？”
提起小公子，沈林面上浮起一片喜色，“小公子活泼好动、一切都好，我去看的时候他还冲我笑呢！”
谢恒笑了笑，胸中又泛起一阵痒痒的咳意，他走进书房，端起桌上的浓茶灌了一口，这才堪堪压下，目光垂落，看到了桌上的食盒。
沈林手脚麻利地将那食盒掀开了，“厨房送来的晚饭，还热着呢，王爷先吃两口？”
谢恒身上疲乏，神思倦怠，倚靠到椅子上一脸倦容，赖洋洋抬起手指揉着太阳穴。
“今天没什么胃口，先拿下去吧。”
沈林知道自家主子脾气倔，劝说也是无用，便将食盒拎下去了。
谢恒翻看公文，时间不觉便过去一个时辰，他正垂眸想着如今朝上局势。
昨夜圣上再度怒斥太子，父子间关系势同水火，也引发朝中震荡不安，这其中究竟有何深意，谢恒始终想不明白。
支持太子一派的臣子自然觉得圣上到了这个年纪还不愿放权实在不利于朝廷，且从前的庄王一派仍被圣上扶持，双方派系争斗不休，朝堂之上仍旧腥风血雨。
这便是帝王的纵横之道，纵使庄王触怒圣上被贬，可也绝不是太子一家独大的场面，若是哪一刻圣上觉得太子无力承袭皇位，也自然有法子让庄王重回权利旋涡。
“王爷。”
这一声轻唤骤然打断谢恒思绪，他微微蹙眉，前院向来不用婢女伺候，便下意识以为是春风阁出了什么事，起身的动作些微有些急。
门一开，便看到沈林身边站着一婢女，看样貌似乎并不在春风阁当差。
谢恒顿了顿，“怎么了？”
寻梅朝谢恒行了一礼，“王爷，奴婢是漪澜轩的婢女寻梅，咱们侧夫人听闻家中长姐过世的消息，悲痛欲绝，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醒来也是一直在哭。奴婢特来回话，想请您过去瞧瞧，能叫她心里宽慰些。”
谢恒下意识便想回绝，忽而想起什么，眉心一挑，话在嘴里一转，应道：“走吧”，抬脚便往漪澜轩院子里去。
漪澜轩内烛火昏昏，门廊下一盏宫灯散发着暧昧的光辉，一进正堂的门便觉鼻尖萦绕着一股浓沉的甜香气，让人头脑发昏。
谢恒下意识掩了掩鼻尖。
窗边美人榻上卧着一女子，宽松的月白里衣将她衬得肤色雪白，抬手间一截皓腕露出，如同撒下的一段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