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女子族学放在与谢家两街之隔的白鹭书院，单辟一间院子出来，只是后来发生过几次男女冲撞之事，谢家族老觉得不妥，便搁置了女子学堂。
温氏心里过了几道，装模作样掖了掖眼角，“只是不知如今在哪儿开设学堂。”
这也正是谢老太太头疼之事，她目光透过斜支起的窗子看出去，屋子里隐隐有夏风涌进来，温香四溢，“就搁在我院子里吧。”
寿安堂居于槐王府地皮中央，占地面积颇广，别说一间小小的书堂了，便是开个书屋也是成的，只是往常谢老太太不提这事，自然也就没人敢提。
“那老师？”温氏追问。
谢老太太略想了想，“明日我便派人说与贵妃娘娘，从宫中请一位荣退老嬷嬷来就是。”
“那是再好不过。”一切皆遂她心意，温氏破涕为笑，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又明媚起来。
从头至尾，余氏再没说过一句话，和谢悦、李满禧一样，只专注面前的这点吃食。
谢老太太看得心烦，索性站起身往卧房里去，只说自己身上乏了，要接着休息。
谢老太太一走，余氏便起身要走，瞥见桌边的那枚钥匙，淡漠道：“既是老太太许你拿着的，你便好好管着吧，若有不懂的来问我就是。”余氏骨子里有自己的骄矜，不肯在这事上被说与儿媳争长短，较是非。
李满月朝那钥匙看了眼，垂眼称是，面上虽是恭恭敬敬的，实则心里激动万分。
这顿饭吃得并不愉快，唯谢悦与李满禧还算尽兴，离开的时候险些撑着肚子，几人前后脚从花房出来，远远便瞧见一男子朝这边过来，后头跟着一半大小厮拎着书袋，两人皆是步履匆匆。
等他从抄手游廊上折过来，温氏眼睛瞬间就亮了，朝他招了招手，“钊儿。”
谢悦一直落在后头与李满禧站在一处，看了眼那男子，躬身附在李满禧耳边悄声道：“这便是我那个正在读书考功名的亲弟弟。”
李满禧了然，这便是谢恒的庶弟，温氏的小儿子，谢钊。
谢钊也是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大帮子人，走近了拱手行礼，“母亲安好，姨娘安好。”
余氏抬手看了一眼，淡淡“嗯”了声便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温氏哼一声，“天天都是这幅死样子，作怪给谁看。”说罢用帕子擦了擦谢钊脸上的薄汗，心疼道：“累了吧？可用过饭没有。”
谢钊在白鹭书院念书，日日天不亮便要起身，去书院晨读一会儿才回来用早，是以温氏很心疼。
李满禧这才看清他的样貌，身量上大抵是随谢峰，和谢恒一样个高，看起来较为瘦削，但是面貌不如谢恒英挺，更为柔和阴美，看着像温氏多一些。
看起来也很稳重，他不以为意地笑一笑，“尚未，儿子想先来给祖母请安。”
温氏责怪道：“你祖母已经歇下了，快回去吃饭吧，小心饿坏了肚子要胃疼的。”
谢钊往屋里看了眼，汤妈妈果真守在卧房外头，想来是祖母已经躺下了，他也就不便打扰，他躬身向温氏李满月行礼，“那我便先告退了。”
温氏摆摆手，“快去快去。”
谢钊一个抬头间，目光划过谢悦跟前，猝不及防与李满禧对视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热的，他面颊上瞬间腾起两片可疑的红云。
谢钊觉得很热，突然一股没来由的燥火从腹中深处窜出来，直往脑门子上冲，想克制都克制不住。
好美丽的女子，身量纤纤，面貌姝丽，没什么太过华丽的装饰，却美得惊心动魄。
谢钊从前从未见过她，但他大抵能猜出来，能在这个时候和女眷一起来给祖母请安的，想来只有那位据说怀有身孕的槐王妾室了。
谢钊只觉得她很得体，与他对上眼神也只是噙着淡淡的笑，微微点头，看起来丝毫没有龃龉。
他并不敢回应，仓皇地垂下了头。
这一眼过后，他走得匆忙，几乎是逃也似地出了寿安堂，独留温氏在身后佯怪道：“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
之后的这一天，谢钊根本没了读书的心思，整颗心漂浮在半空中，时常走神，深思倦懒，在学堂上被先生责怪不知几许。
少女的身影早在他心中落下了个影，挥之不去。
……
谢恒回府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夏风中早有了蝉鸣的声音，谢恒快进书房的时候突然顿住了脚步，转身看了眼沈林，面色不虞道：“明日就给我把这些蝉全都除了。”
走完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独留沈林一个在风里不知所措，
沈林简直摸不着头脑，王爷什么时候这么难伺候了？这些蝉是近日才有的吗？多少年了，都算是谢家的家生子了，这才觉得他们聒噪？
从前夏天连沈林都听不下去，谢恒却只淡淡说了句，“都是生灵，不好随意残害。”这话犹在耳边，王爷自己就忘了？
但沈林敏锐察觉到王爷自昨晚从黎姨娘那儿回来，整个人都是烦躁的，夜里不知翻身几许，恐怕都没怎么睡着，今日在户部衙门也是罚了不少下属，一点小错都能被他毫不留情地揪出来。
沈林摸了摸头，什么都不敢说了，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