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前总是饿肚子。爹爹说带我去个地方,以后可以不愁吃穿,用度还和咱们县的知府小姐一般无二。我到了这里,每天可以吃得饱饱的,穿新衣裳,还可以学琴唱曲,这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一开始我是伺候容华娘子的。”满儿提及亦是害怕,攒紧衣袖,还是继续道,“容娘子嫌我粗手笨脚,老是打骂我,还说要。。。。。。要把我卖给隔壁的倚红楼。后来,后来有一次谢姑娘瞧见了,便把我要了过去伺候。”
满儿说到此处,圆乎乎的小脸上堆砌笑容:“谢姑娘待我极好。爹爹老是说我傻,可我总相信还是好人多。”
“是啊,世上终是好人多。”
“对呀,陆姑娘您也是个好人!”
她们站在斜廊上,此处地势颇高,将一览景色尽收眼底。春风微拂,庭前姹紫嫣红,花色香人,各色美人着绫罗绸缎,簪金佩玉,于重楼叠阁,青琉璃瓦顶雕梁画栋穿梭,犹如一只只华贵温顺的金丝雀,一世被困在这红砖瓦墙铸就的虚无美梦里。
——
翌日,天刚微微亮,满儿便踏着朝晖推开了木门。
陆奺辞早已梳妆待毕,靠在引榻上,愣愣出神。她今日着了一身杏色裙衫,挽了个简单的流云髻,只插戴了一根白玉簪子,素净不失温雅。
“陆姑娘?”满儿脚步顿住,提着食盒不明所以。
“满儿,带我去见坊里的掌事姑姑吧。”
陆奺辞越过亭台楼阁,穿过垂花门,至游廊而上,进入了明月楼。
明月楼呈四四方方,中间空出一大片空地,舞姬乐工平日演练多在此处。此时聚集了数十女子,个个姿容不俗,或美艳或清冷,远远望去,甚是养眼。
满儿带她上了二楼。这位教坊的管事姑姑正在训斥人。
“银霜,你也是坊里的老人了,这些年看得还不够多吗?”
“方姑姑,他说了,会帮我脱籍的。”银霜满脸倔强,身子紧紧绷直,攥着衣角,似不服气。
方姑姑捻着眉不语,从一旁匣盒中拿出一副药包,丢到她跟前。
层层黄皮纸泛着幽光,仿佛索命的厉鬼,银霜的小脸刹那白得吓人。她哆嗦着嘴,颤声道:“方姑姑,他说了,他说了。。。。。。”
方姑姑面色波澜不惊,冷冷道:“春桃,将银霜扶下去,这阵子好生养着。”
“我不信,我不信!让我再见他一次,再见一次!”银霜哭得撕心裂肺,推开春桃伸向她的手,眼里尽是乞求哀怨之色。
“卢公子大方,给了些银钱,你落胎后要吃什么,尽管跟疱房的王婆说去。”
方姑姑的声音极淡,银霜突地愣住,浑身轻颤不止,向后跌了几步。
“春桃,还不快去。”
春桃低低应“是”,捡了那包药,匆忙将失神的银霜搂住,搀扶下去。路过她们时带起一阵风,银霜微凉的手略过她衣袖,想要抓住些什么,又落了空。
陆奺辞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立在屏风之后,低眉顺眼。
片刻之后,方姑姑仿若才察觉屋内有其他人,淡淡道:“进来吧。”
方姑姑约莫四十有余,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穿着暗色的褂子,绣着祥云纹,板着一张脸,让人心里发怵。
她旧时的记忆里,和这位方姑姑接触不多,只知以前是宫里的嬷嬷,犯了事儿原本要罚去掖廷的,得旧主儿开恩,到了宫外的教坊谋了个职。
见陆奺辞进来,方姑姑皱眉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是那个来教坊第一天便病倒的陆姑娘?”
陆奺辞极规范的行了个礼,才温声道:“是,方姑姑唤我奺辞便可。前儿在外头便着了凉,如今已经大好了,劳姑姑挂心了。”